郑永年：美欧若形成「贸易统一战线」中国如何应对？

       美欧一度因钢铝、汽车关税问题关系紧张，但欧盟委员会主席容克与美国总统川普会谈后缓和情势，甚至可能形成「贸易统一战线」，人民日报海外版微信公众号「侠客岛」今天刊出新加坡大学东亚研究所教授郑永年的专访指出，川普并不想跟中国国家主席习近平搞坏关系，但中美贸易战的态势还在持续，中国要防止跟美国「贸易脱钩」。

　　欧盟委员会主席容克与美国总统川普于25日会谈后，欧盟官网发布美欧联合声明指出，美国与欧盟之间将启动「一种为实现双方共赢的有力经贸合作」，共同致力于「零关税、消除非关税壁垒、消除对非汽车工业产品的补贴」，「免受不公平的全球贸易行为的侵害」。

　　川普则连续发推文表示「这是自由与公平贸易的伟大一天」，「美国与欧盟关系重回正轨」。同时，「欧盟会立即购买美国的大豆，并大量进口美国液化天然气」。

　　川普为什么要跟欧盟达成这种「贸易统一战线」?郑永年说，西方还是西方，美国欧洲是「West」，其他的就是他们眼中的「the
Rest」。可以说，美欧之间的矛盾，类似于他们的「西方内部矛盾」;「中国可以跟欧洲结盟」是异想天开。

　　郑永年说，在此前的贸易体制下，的确是美国的市场更加开放，欧洲更依赖于美国，而不是相反。他们的工业水准、技术能力差不多，比较优势也类似。但是美国的优势更突出：「大市场、技术领先、有创新、有美元」，欧洲离不开美国。所以这次欧洲有妥协是很正常的。即便是川普之前用关税「惩罚」他们，欧洲也不会脱离美国市场。

　　郑永年表示，川普的一系列动作到底想要什么?注意川普的用词：「自由」且「公平」的贸易。他不是不要「自由贸易」，而是要加上「公平」。他觉得此前的贸易体制导致了不公平。欧巴马时期想搞TTIP，一直没弄下来;但是川普没多久就搞定了。他是个行动派。

　　他说，川普的策略是「美国优先」。1980年代以来的全球化，形成世界体系;美国凭借上述的四大优势，在这个世界体系成为老大。对美国来说，「我缺了谁都没问题，但你缺不了我」，无论是市场、技术还是美元。所以川普的观点很明确，也给了他到处挥舞贸易大棒的底气。对欧洲、对日本、对中国，都是一模一样的策略。

　　郑永年指出，川普比欧巴马强。欧巴马说得明白，「不让中国书写规则」，太过意识形态化了。写规则然后要求中国服从，还是隔了一层。生意人川普则看得非常清楚：这些规则的讨论都没用，还是靠实力。他的策略有效得多，就是利益推动。你如果想要美国的利益，就要服从我。他还是美国的雷根派、现实主义派，要用利益推动规则。

　　郑永年说，如果按照古代的朝贡体系来类比，川普的目的就是要建立一个带有等级的市场体系：美国是中心老大，盟友是一圈，日本一圈，中俄在外圈。跟朝贡体系不一样的是，中国古代朝贡是「恩惠」性质的，你给我五块钱我给你十块钱;川普就是优先，你要给我钱，「可持续发展」。

　　郑永年说，不要小看川普做的事情。或许美国还会对小国施行「强权政治」，但他不相信强权政治可以征服中俄这样的大国。他不相信民主党的意识形态、价值观，甚至北韩跟加拿大也可以没有区别，就是赤裸裸的利益竞争。如果川普成功了，如果他还能连任，国际秩序改写的可能性很大。虽然美国强调意识形态、强调强权的派别依然强大，但现阶段川普做的，也符合这些派别的根本利益。

　　对于美国华府智库很少愿意为中国说话，郑永年说，川普上台以来，美国的经济增长支撑他的民意支持(据白宫资料，今年五月，美国失业率3.8%，近50年来最低水准，制造业、中小企业的乐观水准达到税改后最高;经济学家预测美国二季度GDP增长可能超过4%)。

　　美国的国内政治复杂，有不同的利益集团，要具体分析。川普的推特、说话和表现形式，其实他的行为逻辑是高度一致的，这跟之前历任总统都不一样，此前都是说一套做一套。川普除了跟主流媒体关系差之外，经济搞得很好，所以美国国内支持他。

　　面对中国，川普不想跟习近平搞坏关系，这跟国内的意识形态派、强权政治派不太一样，他也不想失去中国，这一点跟冷战不同。但他就是追求美国利益第一，我不跟你谈，不能「口惠而实不至」，想要通过中国的行动去判断下一步的动作。华尔街也是希望中国更开放，毕竟从资本扩张的逻辑来讲，不会希望失去中国。

　　至于中国大陆应该如何应对这一局面?郑永年说，贸易战的态势还在持续，但是要防止跟美国「贸易脱钩」。脱钩是最差的状况，因为经贸是中美关系的「压舱石」、「稳定器」。中国改革开放40年的成就，是在开放、全球化的状态下达到的，这其中的重要一环是与美欧的经贸往来。一旦脱钩，状况就完全变了，美国的冷战派就会占上风，就会像对抗苏联一样围堵中国。

　　郑永年说，他前几天跟中共中央部门的朋友讨论，川普贸易战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其实美国没有害怕中国现代化的理由。尽管美国军方为了要预算说中国是威胁，但中美军事差距还很大;中国的人均GDP、科技含量、创新水准、附加值差距也很大;中国的政治制度对一些发展中国家有吸引力，但对美欧不构成挑战。

　　美国一直在强调中国「不公平贸易」，郑永年说，西方大肆渲染有其目的，就是为了围堵所谓的「国家资本主义」。在他们的话语中，这是一场自由资本主义和国家资本主义之间的斗争。这是意识形态层面的区隔，也是一场舆论战。

　　他表示，对美国来说，中国真正的威胁在于，它有成为美国一样的消费社会的潜质。我们知道「修昔底德陷阱」和「中等收入陷阱」，在很多美国人看来，中国陷入「中等收入陷阱」，就是避免中美进入「修昔底德陷阱」的方法，因为那样中国就不会挑战美国了。

　　郑永年说，对中国来说，真正要做的事情是搞好自己的改革，真正做好自己的事情，通过自己的行为改变对方的行为。真正的深化改革是符合我们的国家利益的，像粤港澳大湾区、海南自贸区、智慧财产权保护这些，真正拿出力度和深度来，资本看到有利可图，肯定会到中国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