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國新總統大變局尹錫悅親美日反中內情

在俄烏戰爭的連天砲火中，東亞重要的民主國家韓國完成了歷史上最激烈的總統大選。參政不到一年的「政治素人」（首位沒有國會議政經歷的總統）、最大在野黨國民力量候選人尹錫悅以不到百分之一即大約二十多萬票的優勢，擊敗現任總統文在寅支持的執政黨候選人李在明當選韓國第二十任總統。要是沒有俄烏戰爭這樣可能改變歐洲和戰後國際秩序的大事件，尹錫悅當選總統的爆炸性新聞一定是全球媒體的頭條，因為他的當選不但為南北韓的關係變數投下震撼彈，也為東亞局面的變化，帶來了動盪和不確定因素。

尹錫悅在大選中曾經就俄烏戰爭發表評論，稱韓國要從烏克蘭遭遇中吸取教訓，要求建立東亞小北約、並宣稱讓韓國加入圍堵中國的美日印澳四國機制的尹錫悅在當選後，第一時間致電白宮，要跟美國建立全面的戰略關係，並獲得白宮邀請訪美，讓東亞的地緣政治情勢，剎那間變得緊張和棘手。更為危險的是，由於俄烏戰爭激化，歐洲局面霸佔了輿論中心，各國領袖、包括聯合國高層在內，都被俄烏戰爭的惡化嚴重纏身，東亞地緣政治的潛在危機遭到漠視，以至於相關的地緣國家領袖們無法抽出時間正視問題的嚴重性，並在事情還沒有激化到無可收拾之前「扭轉局面」，逐漸形成「烏克蘭第二」的危機。

韓國總統大選結果對東亞地緣政治的最大衝擊，莫過於南北韓問題和對華政策。如果以尹錫悅的競選主張來預測他當選後的韓國發展戰略，人們不但無法樂觀，且會有危機迫在眉睫的緊張感。尹錫悅一改兩金（金大中、金泳三）時代以來推動南北和解的主軸，強調要用實力對撼平壤，這必將引發朝鮮半島的戰爭危機。尹錫悅甚至大幅度超越韓國保守勢力的傳統，衝破韓國對日本在歷史問題上的原則立場，破天荒提出讓日本自衛隊進駐韓國（南韓）、與美軍一起防禦朝鮮（北韓）和中國的激進主張。也難怪日本首相岸田文雄見獵心喜，不但第一時間向尹錫悅恭賀當選，並與候任總統暢談十五分鐘電話，表示要改善停滯不前的日韓關係。顯然，在圍堵中國和強力遏制北韓的戰略目標之下，慰安婦之類的歷史遺留問題以及圍繞獨島的日韓領土爭端都成了細枝末葉的小問題。

尹錫悅本來就沒有成熟政客的宏觀視野，且二十多年的檢察官生涯養成了他「單點突破、不顧全域」的輸贏思維方式，極有可能在錯綜複雜的南北韓議題上走極端，從而釀成大錯。

朝鮮可能重啟核試

對平壤而言，金正恩本來就因為喧嚷世界一大圈的「特（朗普）金會」無疾而終而惱火，他對拜登「無視平壤」的政策很憤怒，正在準備重新啟動導彈試射，如今尹錫悅可能對朝鮮採取迄今為止最強硬的政策，平壤被激怒已經是大概率的事情，這不但導致恢復導彈試射，甚至有可能重新試驗核武器。因為對金正恩而言，從烏克蘭慘劇中受到的唯一教訓就是，不但不能放棄核武，還要強化核武。如此一來，南北韓形勢將會迅速惡化，朝鮮半島將再度超過台海，成為東亞引爆戰爭的熱點。

更加嚴重的是，在以往朝鮮半島發生戰爭危機時，中美日甚至俄羅斯的斡旋是最大的剎車閥門。但是，候任總統尹錫悅在對華問題上的強硬立場將會讓這種大國平衡剎車失靈，更何況俄羅斯總統普京也暗中期待東亞危機再起，可以轉移一點美歐的視線，減輕他在烏克蘭戰爭上的巨大壓力。

尹錫悅的對華強硬立場，也是他被稱為「韓國特朗普」的重要原因。他在競選中明確表明親美日遏制中國的戰略立場，並明確提出尋求擴大部署曾經在朴槿惠時代引發中韓關係緊張的薩德導彈防禦系統，引發中國的高度警惕。韓國一旦推動此項工作，北京必定出手回擊，從而導致整個東亞陷入戰爭爆發的恐怖局面。

俄烏戰爭後，國際社會都在討論烏克蘭之後下一個是誰的問題，矛頭直指中國大陸可能對台灣動武。但從國際政治的現實來看，包括美國在內，世界大部分國家承認一中政策，台灣被視為是中國不可分割的領土，和俄羅斯與烏克蘭的關係截然不同。但韓國則另當別論，它是執行民主制度的主權國家，卻又有南北韓分離且軍事對峙的現實，如果尹錫悅真的打破中韓建交（一九九二年）三十年來首爾在中美大國博弈中採取平衡立場的傳統，無視中國是韓國最大交易夥伴的現實，放棄美中韓日合作解決朝鮮半島無核化的進程，而像烏克蘭現政府一樣全面傾向美日，不但讓韓國加入美日澳印四國機制，也在中國的家門口擴大部署導彈系統，甚至讓駐在日本的核力量進駐韓國，並像日本前首相安倍晉三那樣要求「共用美國核武」，那麼，快速引發第二次韓戰、甚至核戰的可能性也並非天方夜譚。換言之，韓國是否會變成「第二個烏克蘭」，應該認真進入各國領袖的視野。

韓國陷入分裂對峙

由於南韓長期處於半島地區「有驚無險」的相對和平環境，導致選民的惰性加深。直至俄烏戰爭爆發，砲火驚醒眾人，才讓左翼和右翼進入激烈對峙，而尹錫悅和李在明兩位強勢候選人的表現加速了這種對立。按理說，與「政治素人」尹錫悅相比，既有現任總統文在寅的加持、又在地方施政和抗擊疫情中政績不凡的李在明應有更大的勝算。可見，尹錫悅脫離常規的政見，以及投票前另一位反對黨候選人安哲秀退選支持他，讓他拿下了選舉的勝利。

如果單從選舉結果來看，尹錫悅被稱為「韓國的特朗普」並不冤枉。這不但是因為他作為政治素人參政，為了贏得保守派支持，已經到了競選承諾「胡言亂語」打嘴砲的程度，而且在競選中也像特朗普一樣，經歷了競選團隊解散、重組、國民力量黨內訌、美女夫人金建希錄音帶醜聞等一系列混亂過程，同時也因為選舉結果造成的高投票率（百分之七十五）和韓國選民對峙分裂，也與特朗普贏得總統大選時的美國情況不相上下，兩造支持者的勢均力敵，類似美國共和黨民主黨支持者對峙，讓韓國變成了「兩個國家」。

不過，從民意的反應來看，不少民眾對尹錫悅的當選表達震驚，其中不乏事後吃後悔藥的選民。此外，媒體因為抓不住尹錫悅競選政綱的核心和具體政策的框架，反而變本加厲對候任總統夫人的整容、編造履歷等八卦新聞進行砲轟式的報道，不但沖淡了大選結果的嚴肅性，也偏離了對尹錫悅當選對東亞地緣政治帶來嚴重衝擊的現實認知，這也是相當令人憂慮的事情。

難以清算文在寅

不過，尹錫悅作為保守派當選總統的個人經歷確實充滿戲劇性和矛盾張力。這個韓國知識精英家庭出生的精英二代卻是以反對全斗煥的「左翼」色彩入世，並為此付出了八次司法考核不過關的代價。更有意思的是，他的「人生開掛」是因為受到了現任左翼總統文在寅的賞識和提拔，一路從地方檢察長進入中央擔任韓國檢察總長，甚至在任上將韓國兩位右翼前總統朴槿惠和李明博送進監獄，為文在寅的恩師、自殺的左翼前總統盧武鉉「報了一箭之仇」。

但是，隨著文在寅提拔親信曹國擔任法務部長徹底改革檢察系統，尹錫悅與文在寅鬧翻，尹發動調查讓曹國成為最短命的法務部長（三十五天），卻也被繼任者解除檢察總長之職，觸發他「參政復仇」的進程。在競選過程中，尹錫悅乾脆提出當選後要清算文在寅政權的積弊，導致文在寅憤怒並要求道歉。

也因為如此，全世界都在關注文在寅能否打破韓國前總統遭遇清算的傳統，成為歷史上第一個善始善終的總統。不過，人們可能要失望，因為作為檢查總長的尹錫悅和作為總統的尹錫悅已經不是一個人，他自己也要面臨五年後下台考驗。也因為如此，他在競選過程中為了安慰保守派，不但宣稱要特赦朴槿惠（已經被文在寅特赦）和李明博，甚至表達出對起訴李明博的後悔。換言之，尹錫悅不會輕易改變文在寅削弱對檢察總長「龐大權力」的改革措施，這也是未來保護自己「善終」的前提條件，同時，也不至於踏入「恩將仇報」、清算文在寅的倫理陷阱。

當然，尹錫悅上台後面臨的挑戰在內政和外交兩個層面。在解決經濟和失業問題上，作為保守派的尹錫悅當然要採取小政府、減稅等基本措施，但他在地方檢察長和韓國檢察總長的位子上，分別對付過現代和三星兩個大財閥，包括現代汽車會長鄭夢得和三星集團副會長李在榕等，與財閥集團之間並沒有信任感。同時，在大選中用反對女權主義的口號贏得新世代選票的尹錫悅，如何在財閥主導的韓國經濟架構中回報年輕一代，實現社會公平和收入公平，也是艱巨的挑戰。

尹錫悅的政綱仍有變數

當然，尹錫悅在選舉中也出現了「善變」的特徵。除了一貫宣揚他自己是反貪污的檢察長之外，他的保守政見幾乎都是「以今天的尹錫悅否定過去的尹錫悅」，由此來取悅保守派選民。舉例而言，在他進入司法界前，因為反對全斗煥而遭遇人生挫折，但他在競選中就讚揚全斗煥即使在光州事件後都是一個「好的政治家」；對於被他送進監獄的前總統李明博、朴槿惠，他也表達了翻悔之意；對於擅長於利用政界謀取利益的財閥，如今也成了他的支持基礎。

這種多變，也顯示出尹錫悅「屁股決定腦袋」的務實一面。因此，既然「總統尹錫悅」可以否定「檢察長尹錫悅」，那麼也有可能會否定「總統候選人尹錫悅」曾經的選舉政綱。更值得關注的是，在政界尚沒有固定利益集團的尹錫悅是否會在執政後面對現實，採取理性偏右的路線，也是外界和東亞諸國關切的焦點。尹錫悅如果吸取美國在特朗普和拜登當選後都無法彌合雙方陣營對峙而導致疫情失控、國力下降的教訓，能夠在勝選後團結國家，癒合激烈競選帶來的國家分裂創口，或許會開出一條新的國家發展路向。

在勝選感言中，尹錫悅宣稱這是「韓國民眾的勝利」，他將傾聽國民心聲、尊重國會、與在野黨協商治國、好好為國民服務，落選的李在明在恭喜對手獲勝的同時，也誠懇囑咐尹錫悅「終結分裂與矛盾，開創團結與和解的時代」，雙方遞出了橄欖枝，這是好的徵兆。說到底，尹錫悅的參政之路「脫胎於」文在寅，文在寅也表明在總統交接時完全配合候任總統，再加上烏克蘭放棄在東西方大國博弈中採取平衡策略而招致戰爭悲劇的教訓，曾經擔任過全國檢察總長的尹錫悅應該有充分的智慧，打破外界加給他的「韓國特朗普」身份符號，開創出屬於他自己的韓國尹錫悅時代，全球正在拭目以待。

不過，東亞地緣政治的相關國家和歐美領袖，尤其是白宮，不要被用烏克蘭「拖死俄羅斯」的思維方式捆綁住，忽視東亞地區的危機，或者期待利用「政治素人」尹錫悅和韓國「拖死中國大陸」，這將讓東亞危機最終走向不可收拾的局面，形成遠比俄烏戰爭巨大的世界悲劇，要知道，今天世界經濟的火車頭正在東亞，東亞亂，世界不得安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