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玄黃,宇宙洪荒,不僅在亞馬遜流域,各地摩崖山巔,幽深地穴,史前人類不約而同地留下一個個赭紅的手印,同樣五指朝上,掌心向前,是對大自然的禮讚,對神祕力量的召喚,亦是為自身存在留下記號。尚無國籍的無名藝術家在窟內憑本能以礦泥勾勒填彩,萬年後,仍令鹿角崢嶸,羚羊飛躍,虎步生風。
在混沌恐怖的荒野森林裏,一團團紅色手印昭示的是趨吉避邪的集體願力。只有團結,才能生存。動物圖騰,或寫實,或想像合成,宣告氏族的血胤由來,祖靈的自我期許,種族意識於焉萌生,國家疆域自此形成。
奧運,既是個人展演體能極限與心志韌度的場域,亦是對外宣揚國族存在的時機。當國歌奏起,運動員自然地會以國為己榮,身裹國旗,雖有些過度,但比之於謝淑薇背國棄友之「獨樹一幟」,讓人不得不懷疑台灣近年來文化,國族認同之偏差。
當巴西足球隊踢進最後一球勝了德國時,那堆灑在場上的男兒淚,令人動容。這應也是全巴西舉國釋放壓力的一刻。巴西奧會主席Nuzman激動致辭時,我們同意他所言,在重重困難之下,這場奧運堪稱美好,這一刻的巴西人也算個個是「奧林匹克英雄」。
2016里約奧運閉幕式,少了人數取勝的炫麗,卻以一個個小品,清新了觀眾耳目,帶出了人文縱深。
向非裔文化致敬的「編織蕾絲的女人」,由著白衣的黑人女子所織出的繁複圖案,雖精美悅目,卻可能無端挑動黑人族群曾經不堪的情緒。畢竟耗時費眼的蕾絲手工藝,當年主要是來裝飾維多利亞仕女如白天鵝優雅的頸項,用來飄在鯨魚骨的蓬裙架上。
隨著宮扎卡音樂響起,體態勻稱的舞者,擺脫人工繁複,尤其是那兩名裸露上身,僅著波卡圖案緊身褲的黑人男性舞者,再次聯結了巴西人深以為傲,那股來自土地的精力。以壯健優美體態參與競技表演,本就是奧運向諸神禮敬的初衷,由有色人種來演繹力與美,格外動人。
零雨瀼瀼的舞台上,一襲金衣的黑人女歌手,歌聲婉如清揚,與自然邂逅;渙渙天水傾灑,澆滅聖火,那一刻,金光刺眼,16天不停繞動的金球戛然靜止,凝成一顆雪花結晶似的水珠,這是首精緻的視覺之詩。
森巴熱舞鼓聲暫歇,告別多彩嘉年華,下屆主辦國呈現了無懸念、屬於日照天神後裔的美學。陰然滑進的古墳時代造型人偶,全白無五官,不見手足肌理,將朱紅的舞台環縮成白底中間一點紅的日本國旗。矩形投影框住一個個穿著紅白服,像機器的未來人類,與沒嘴的凱蒂貓,大頭哆啦A夢同樣地脫離現實。穿越虛擬寶可夢國度,遠離土地生機的任意門,日首相安倍晉三化身瑪利歐,預告了第32屆東京奧運的主調。
(作者為自由作家,臺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