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猫眼】埃塞俄比亞空難發生後至今,美國波音公司受到多方的質疑。當地時間周二(3月20日),波音公司發表了一份聲明,卻仍然未有正面直視問題。涉及波音737Max的兩起事故,到底是偶然還是某個陷阱?而這兩起墜機事故的背後,實際上蘊含了美國當下所面臨的嚴峻危機。
目前失事飛機的黑匣子已經找到,雖然對事故原因沒有正式全面的結果,但是根據埃塞俄比亞交通部的表態,此次埃航墜毀的黑匣子資料和與去年10月的印尼獅航飛機墜毀有明顯的相似之處。
3月17日,由美國聯邦航空管理局(FAA)和波音公司組成的一組工程師17日承認,波音公司淡化了圍繞MCAS系統的安全問題,以便在競爭對手空中巴士推出其下一代窄體飛機之前將737 MAX推向市場。工程師還稱,FAA將737 MAX的大部分安全測試委託給了波音公司,並輕信了波音公司的結論。
美國聯邦檢察官和交通運輸部官員正在對波音公司(Boeing Inc.)737 MAX客機的開發進行一項「不同尋常」的調查,大陪審團已經就此發出傳票。波音現在面臨全球的信任危機和刑事調查,這一事件應該給美國和世界帶來更深層次的思考。
波音版的「大到不能倒」
美國總統特朗普(Donald Trump)直到全球其他國家悉數禁飛波音737 MAX之後,才在3月13日發出禁飛指令。此前FAA堅持表示,該飛機沒有系統性問題,因而沒有停飛依據。特朗普似乎對此也深信不疑,即使在宣布禁飛之後,特朗普仍舊讚揚波音是一個「非常非常棒的公司,有着非凡的業績記錄」。
作為全球營業收入規模最大的航空製造公司,波音在民用航空市場和歐洲聯合建立的空中巴士平分天下,地位不必贅言。但是,它的壟斷地位可能也一定程度解釋了美國政府遲遲不肯禁飛波音737 MAX、特朗普以及FAA態度曖昧的原因。
飛機製造是美國經濟的重要支柱行業,而波音則為飛機生產的領軍企業,為當地提供數以萬計的就業崗位。這樣一家跨國企業如果出現危機,美國政府不可能袖手旁觀。
繼加拿大後,美國周三(13日)亦「改口」宣布禁飛波音737 MAX,總統特朗普宣布發緊急命令即時停飛有關機型。(美聯社)
波音737MAX全系機型在全球總訂單已高達5012架(每架客機目錄價格在1.25億至1.3億美元之間),這些訂單因為現在的禁飛懸而未決。如果波音公司被判定對這起事故負責,那麼據最保守的估計,它面臨的索賠和罰款將達到50億美元。如果證實是該公司技術人員對此隱瞞不報,索賠金額將達到更高水準,這還不包括受波及的航空公司的賠償要求。
根據估算,若客機失事是波音公司的客機安全問題引起,這一次波音將會面臨上萬億美元的損失,其中包括蒸發的市值,被取消訂單,以及讓買家喪失信心後,取消的其他機型訂單。這不僅對波音是一個打擊,更是對美國飛機製造產業甚至是美國經濟的一個打擊。
如此看來,特朗普讚賞波音之語似乎也可以理解,FAA對波音極度保護的態度,可能更多是出於政府部門出手幫助超大型壟斷企業的習慣。更何況特朗普和波音之間千絲萬縷的聯繫,和波音在華盛頓巨大的遊說能力。對美國來說,波音已經「大到不能倒」(Too big to fail)。
雷曼兄弟式的風險不止在華爾街
《大到不能倒》一書本身講述的是2008年金融危機爆發之前,美國政府對華爾街大型金融機構的援助。但是美國政府處理波音事件的一幕,似乎又有些似曾相識。
和華爾街的大型保險公司、投資銀行一樣,波音和美國政府之間具有密不可分的聯繫。
波音行政總裁米倫伯格(Dennis Muilenburg)早在2016年特朗普贏的大選之後就多次來到白宮疏通關係,特朗普甚至要求降低波音產的總統專機「空中一號」的花費。在特朗普發推特(Twitter)表示「當代飛機越來越複雜,難以控制」之後,兩人還曾通話,米倫伯格再次對總統保證波音的安全性。
波音去年的政治遊說花費超過1,500萬美元。單單在2018年中期選舉期間,波音向多位國會議員候選人募款委員會及其他政治組織輸送450萬美金。另外,波音是美國政府第二大的國防合作方,2014年至2018年間波音與政府間的合同交易額達1,040億美元。
和華爾街與白宮之間的「旋轉門」一樣,波音高管和美國政界也存在這樣的通道。這也增加了政府對波音監管上的漏洞。
波音行政總裁米倫伯格(Dennis Muilenburg)早在2016年特朗普贏的大選之後就多次來到白宮疏通關係,特朗普甚至要求降低波音產的總統專機「空中一號」的花費。(路透社)
現任的美國代理國防部長沙納漢(Patrick Shanahan)此前在波音公司任職了31年,而他是半個世紀以來第一位毫無政府經驗,直接被總統提名為國防部長的人。國防部尚且如此,FAA就更是如此。波音能夠如此輕鬆的加速對737MAX的安全測試,竟然能夠實現自己給自己得出測試結論,就可見其漏洞之大。
就像當年美國政府在2008年根本就沒有營救雷曼兄弟的可行手段,當波音737MAX的黑匣子初步資料曝光,美國的禁飛反而成為了對波音的止損。
正是因為多年政府的扶持和監管上的漏洞,華爾街的大型金融機構才會不斷膨脹,同時加高杠杆,內部業務結構不斷複雜化,最終和實體經濟脫節,釀成危機。
這種風險的堆積,在其他產業上難道就沒有體現嗎?近期因研發阿片類藥物深陷醜聞的普渡製藥(Purdue Pharma)、因洩露使用者隱私資訊而官司纏身的臉書(FaceBook),都是各自行業中的翹楚,這些佔據壟斷地位的企業都曾在大眾眼中是不會犯錯、不存在安全風險的,但是事實證明並非如此。如果波音飛機被證明存在安全隱患,那麼只是成為了下一個例子。
現任的美國代理國防部長沙納漢(Patrick Shanahan)此前在波音公司任職了31年,而他是半個世紀以來第一位毫無政府經驗,直接被總統提名為國防部長的人。(路透社)
美國產業的結構性陷阱
不止是金融、醫藥和製造業等領域的安全監管問題掉入結構性陷阱,美國的產業和經濟的整體發展也被類似的陷阱所威脅。
類似波音公司一樣的龍頭企業,在美國儼然已經成為「國有企業」,其壟斷地位讓政府不得不保它 「不倒」,而正是這種保護反而加速了其競爭力的下降。
和擁有百年歷史的波音相比,歐洲的空中巴士公司在飛機製造上至少比波音晚了50年,而為什麼今天兩家公司能夠分庭抗禮?空中巴士從80年代開始,對其11種飛機投入了195億美元的研發基金。與此同時,波音公司曾在15年時間裡只研製了一種新型飛機波音777,且研發投資僅為歐洲的三分之一,大量資金進入金融市場。
90年代,為了應對空中巴士的威脅,維護美國的航空工業大國地位,波音公司宣布收購另一家美國飛機製造公司麥道公司,成為了當時全球最大的民機製造商,而且是美國市場唯一的民機製造商。在此以前早已通過壟斷法的美國政府,不僅對此沒有阻撓而且還起了助推作用。
波音對停飛決定的聲明,開首第一句就是稱波音對737 MAX安全充滿信心。(波音官方網頁截圖)
同時,波音公司開始調整行銷戰略,利用公司在美國的戰略地位,通過時任總統克林頓(Bill Clinton)開展公關活動,直到現在美國總統出訪「賣飛機」都成為了傳統的一個議題。
波音的壟斷地位和走出應對空中巴士的困境,都和政府的扶持息息相關,然而這也導致了市場的扭曲,從2004年歐洲和美國互相在WTO控訴其對航空製造業巨額補貼,就可知該行業深受壟斷的影響之深。
「大到不能倒」的企業存在,本身就可能成為一個產業的結構性陷阱,今天的波音飛機墜毀的悲劇,以及暴露出這個陷阱的嚴重性。回望美國汽車製造業衰落的過程,還是今天通訊製造業所面臨的威脅,其實都和這種結構性陷阱有關。而對於波音來說,打擊可能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