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猫时报讯】十年前，结束了多年软禁的昂山素季没用过智能手机，也没有用过Facebook，她在其遭禁的政党的办公地点举行庭审，地板上堆着的人权报告发出潮乎乎的气味。
收获了一系列国际奖项的她，头上戴着鲜花，以无可挑剔的姿态端坐着，向世界做出两项承诺：她将确保缅甸的政治犯获释；她将结束使缅甸的边境地区陷入70年战乱的种族冲突。
不过，这两条都没能兑现，世界上最耀眼的民主偶像失去了光彩。现在75岁的昂山素季成为了那些曾经把她关起来的将军们的辩护者，为他们屠杀罗辛亚穆斯林少数民族的行动开脱。最激烈的批评者指责她作为占缅甸人口多数的缅族一员，大搞种族歧视，不愿意为全体缅甸人争取人权。
然而，虽然辜负了诺贝尔和平奖的道德加持，昂山素季在国内的受欢迎程度却并未因此受损。本周，她所在的政党全国民主联盟(National League for Democracy)在大选中再次获得压倒性胜利，她将与统治缅甸近50年的军政府再分享五年的权力。
“她的领导风格不是走向民主制度，而是独裁，”以前坚定支持全国民主联盟的德德钦(Daw Thet Thet Khine)说。她自己组建的政党参加了周日的选举，但没有赢得任何席位。“她听不到人民的声音。”
难以想像一个人权英雄的全球声望会如此迅速地崩塌。跟纳尔逊·曼德拉(Nelson Mandela)和瓦茨拉夫·哈维尔(Vaclav Havel)一样，昂山素季曾经代表着民主战胜独裁的胜利。这也有助于她施展魅力。
她毫无愧疚地向法庭坚称，虽然“不能排除”对罗辛亚人动用了“不得当的武力”，但就此推断存在种族灭绝的意图，呈现出了一种“不完整、误导性的事实画面”。她的Facebook主页上曾经发布过“假强奸”的帖子，意外地否认了针对罗辛亚人存在的系统性、有据可查的性暴力。
在昂山素季政府的领导下，缅甸其他少数民族聚居的边疆地区比十年前冲突更多了。诗人、画家和学生因为和平表达自己的想法而入狱：根据援助政治犯协会(Assistance Association for Political Prisoners)的数据，在今天的缅甸，有584人不是已经因政治罪名入狱，就是因为此类指控正在等待审判。
“如今她尝到了权力的滋味，我不认为她愿意与任何人分享，”森努潘(Seng Nu Pan)说，他是来自在缅甸北部努力争取自治的克钦族的政客。
昂山素季成长于政坛显贵家庭，父亲是缅甸独立英雄、在她两岁时遇刺的昂山将军(Gen. Aung San)。
在国外生活了28年后，她于1988年回国，当时民主抗议活动正在全国铺开。几个月后，这位曾经的主妇就成为了这场运动的领袖。
1989年，在她领导的全民盟赢得选举却被独裁政权无视之后，军政府将她关押。1991年，由于“为民主和人权而进行的非暴力抗争”，她获得了诺贝尔和平奖。
在被软禁在自己那座破败别墅的15年间，昂山素季严格保持着严格的生活规律。她收听BBC广播的新闻报道。她练习弹钢琴。她像佛教徒一样冥想，称这是为了超脱世俗烦扰。她错过了两个儿子的成长，丈夫——一位英国学者——去世时也没能见到最后一面。
但这些让她在软禁期间受益匪浅的美德——她的不卑不亢和在自己周围构筑的精神堡垒——可能也是导致她迄今未能在缅甸争取到真正的民主代议制的原因。
决心和顽固，信念与傲慢之间只有一线之隔。
“讽刺的是，在国际社会用其自由促进她自由的同时，她却利用和军方完全一样的法律机制来扼杀言论自由、新闻自由和集会自由，”前美国驻联合国大使、昂山素季的长期盟友比尔·理查森(Bill Richardson)说。
理查森两年前与她决裂，他说，昂山素季当时非常生气，以至于他以为当自己敦促她释放两名因报道罗辛亚大屠杀而遭到监禁的路透社(Reuters)记者时，她会扇他耳光。
“如果她不能通过言语和行动引领——特别是对她的缅族支持者——一个更包容的国家愿景，缅甸很可能会变成一个更不稳定、更动荡的地方，”理查森说。
尽管有那么多民主说辞，但昂山素季仍对她父亲组建的军队怀有敬意。全民盟的一些创始人都是在缅甸内陆地区与少数民族叛军作战的前将领。
该党派是按照军人等级制度组织起来的，昂山素季是其指挥官。但真正的军队仍控制着缅甸的重要部门、议会的大部分议席和利润丰厚的企业。
自2016年担任国家顾问以来，昂山素季一再表彰军队，同时拒绝承认军方清除国内罗辛亚穆斯林群体的行动。2017年，约有75万罗辛亚人逃到了邻国孟加拉国。
留在该国的许多罗辛亚人都被关进了拘禁营。罗辛亚人被禁止在周日的选举中投票，在其他少数民族冲突地区的投票也被取消，导致超过250万非缅族群体被剥夺了公民权。结果，各少数民族党派未能取得他们曾经期待的选举胜利，尽管全民盟成功选派了两名穆斯林候选人。
“与少数民族达成和平与和解要容易得多，但她只尝试与军方这么做，”克钦团结民主党(Kachin State People’s Party)主席都扎(Tu Ja)说。
昂山素季的支持者说，她拒绝代表少数民族弱势群体发声并不是固有的沙文主义作祟，而是一种实用政治主义，因为她想避免被军方再次夺取全部权力的可能。缅甸的军事统治始于1962年，借口是文官政府正在被内战压垮。
但缅甸的国民情绪被一种仇外主义激发，使得昂山素季不愿捍卫少数民族的权利。成千上万的佛教僧侣举行了抗议活动，反对西方想要以种族清洗的罪名审判军队。但在该国的主流缅族中，许多其他人指责一个伊斯兰阴谋集团试图把这个和平的佛教国家变成一个被穆斯林包围的地方。
“西方人以为，由于对孟加拉人的镇压，昂山素季会不受欢迎，”极具影响力的僧人都心(U Thu Citta)说，他错误地用这个词来暗示罗辛亚人来自孟加拉国，而不是缅甸。“但她做的是对的。”
自大选以来，昂山素季一直藏身于内比都的别墅，内比都是将领们为了展示实力而修建的都城堡垒。她多次拒绝接受《纽约时报》(The New York Times)的采访。据称她仍然每天冥想。
新冠病毒在外肆虐。被全民盟打得一败涂地的军方背景党派拒绝接受选举结果，呼吁重新计票，并威胁要让军队作为观察员进行监督。
在仰光这个被军方遗弃的故都，新一代人权活动家在交流如何避免被昂山素季政府抓捕的心得。
“我们有近600名政治犯，几个月前我也是其中的一员，”28岁的玛欣沙顺雷伊(Ma Thinzar Shunlei Yi)说，她抗议对少数民族的迫害，被判违反和平集会法。“在为所有人的基本自由奠定民主基础的问题上，她做得还不够。”
来源：纽约时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