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敵非友 歐美的中國戰略定位之困

【熊猫眼】在剛剛結束的G7與北約峰會上,中國問題不出意料地成為首要焦點。而在對中國的定性描述中,「系統性競爭對手」成為提及頻率最高的詞彙。與內地輿論的慣常認知不同,這一提法並非對中國「敵人」身份的蓋棺論定,而恰恰是歐美陣營當前在對華戰略定位上莫衷一是,前後矛盾的真實寫照。

以北約峰會後發表的聯合聲明為例,涉及中國的部分均無一例外地將中國崛起以及北京方面近年來在對外戰略上愈發「主動強硬」的轉向描述為對西方世界的一大挑戰。但相關措辭也止步於此,並未進一步升級為「威脅」,而是使用了「系統性競爭對手」這樣一個模稜兩可的定義。

相比之下,另一西方域外強權俄羅斯則被賦予了「威脅」的桂冠,聲明中將莫斯科方面近來在歐美邊緣地帶(尤其是烏克蘭)的種種「軍事肌肉秀」稱為對聯盟安全的嚴重威脅。

歐美陣營這種對中俄戰略定位的差異從側面反映出西方決策精英某種極為糾結的心態,即面對中國這樣一個文明體制迥異,意識形態格格不入,卻又在經貿產業層面與西方世界緊密相連,乃至在很大程度上難以分割的「異質」強權,已經無法用慣常的敵我二分法進行戰略定位了。

西方世界這種極度糾結的心態恰與冷戰時代形成鮮明對比,在鐵幕籠罩的冷戰時代,雖然西方陣營面臨的地緣壓力遠非今日可比,但在戰略定位上卻不存在任何糾結之處——即兩大陣營的關係就是界限明晰的敵我二分狀態。

造成此一局面,蘇聯方面咄咄逼人的「鋼鐵洪流」與「赤色外宣」固然功不可沒,但更為重要的是,雙方陣營在經貿產業層面的獨立切割在客觀上阻斷了有關「敵我模糊」的絕大多數操作空間。

彼時,美國主導的關貿總協定(GATT)機制與蘇聯主導的經互會機制(CMEA)各自獨立。相互之間鮮有互動之處,主要依靠自身的內循環完成相關運作。這種在經貿產業層面的互不相通,加之軍事安全與意識形態層面的尖鋭對立,反倒使得西方陣營的全球戰略定位始終明晰如一。

與蘇聯此前「自成一體」的經營策略相比,後冷戰時代的中國則大相徑庭,反而主動謀求加入由西方陣營主導的全球經貿產業秩序。從1990年代積極爭取最惠國待遇,到新千年初加入世界貿易組織(GATT的升級版),北京方面或主動或無意地將自身逐步嵌入西方世界的經貿產業分工體系之中。由於中國自身的龐大體量,西方世界也樂意帶上這樣一個「異質」大玩家來為自己的「發達工業國」建設添磚加瓦。

然而,由於對中國文明與現行體制理解的匱乏,在後冷戰時代初期樂不思蜀的西方世界完全沒有意識到將中國納入自身體系可能帶來怎樣的深遠乃至顛覆性的影響。

於是乎,當中國積累了足夠的綜合國力,並開始反向輸出以一帶一路倡議為核心的,旨在改變全球經貿產業體系既成格局的宏大戰略之時,整個西方世界頗有些手足無措。

更為不利的是,中國一帶一路戰略推出之際,恰逢西方世界經歷2008金融海嘯重擊之後,不僅經濟實力陷入難以逆轉的下行周期,內部政治也深陷精英無力,民粹氾濫的泥潭之時。在這種情形下,西方世界已無法從正面抗衡中國的「反向輸出」。而只能藉助手中尚存的國際輿論優勢,盡一切可能地對一帶一路戰略進行無處不在的負面宣傳。

不過,西方的決策精英們相當清楚,這種藉助輿論武器的「曲線救國」策略或許會取得部分戰術效果,但卻全然無助於逆轉中國「反向輸出」的大勢。在這種情勢之下,西方世界一些頭腦清醒,同時對中國沒有根深蒂固的意識形態偏見的決策精英們試圖在對華戰略定位層面做出務實調整——德國總理默克爾(Angela Merkel)即是此類典型。

但這種必要的務實調整卻在推行過程中一再遭遇西方內部頑固反華勢力的阻撓,從目前情形來看,務實派與頑固派處於勢均力敵的膠着狀態——近日先後發表的,措辭曖昧,態度糾結的G7峰會與北約峰會涉華宣言即是這一膠着狀態的鮮明體現。

可以預見的是,在中國與西方勢成頂牛卻暫時沒有獲得絕對優勢的競合格局下,西方世界內部這種矛盾糾結心態仍將持續相當一段時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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