硅谷之謎與中國式創新的“反噬”

  硅谷模式能否在中國復制?國外互聯網公司應該如何看待中國市場,在中國市場生存?這些疑問懸於每個希望在中國市場開疆拓土的硅谷公司心頭。

  FT中文網產業編輯 閆曼

  在過去的幾十年裡,硅谷一直是人們心中的科技創新“聖地”,幾乎每個以科技創新為未來的國家或地區,都希望能對硅谷奇跡進行復制,中國也不例外。科技創新近年來在中國得到了前所未有的重視,政府和創業者們無不以硅谷為標桿。同樣,對於硅谷來講,中國是一個重要卻“神秘”的市場,如同之前英國《金融時報》一篇分析文章所說的“很多想徵服中國市場的美國互聯網公司,最終都因無法‘破解那裡的密碼’鎩羽而歸”。

  此時正值滴滴並購優步中國,在一封公開信中,滴滴總裁柳青盛贊優步是“歷史上硅谷公司在中國做到過最好的”。優步能否代表硅谷徵戰中國市場的最好結果?硅谷模式能否在中國復制?國外互聯網公司應該如何看待中國市場,如何在中國市場生存?這些疑問懸於每個希望在中國市場開疆拓土的硅谷公司心頭。

  在8月3日FT中文網與馬里蘭大學史密斯商學院聯合舉辦的一次主題演講暨對話中,主持人和嘉賓們對此進行了討論。馬里蘭大學史密斯商學院教授古普塔(Anil
K.
Gupta)進行了主題演講,隨後與浙江大學管理學院教授黃燦以及富達基金前亞洲風險投資合夥人、Venturous創始人譚秉忠等展開了圓桌討論。本次對話由英文科技新聞網站All
China Tech CEO巫楠主持。

  整個活動以古普塔的主題演講開始。古普塔首先介紹了硅谷創投方面的相關數據。在2015年,美國的風險投資額達到598億美元,占全球總量的60%,其中硅谷就貢獻了一半,其重要性可見一斑。

  古普塔認為“硅谷DNA”主要由核心機構、政策環境、社會文化環境這三個部分構成。首先,高校、政府科研機構以及企業研究機構組成的核心機構,為硅谷的發展既提供了基礎研究成果,又培養出一大批科技人才;

  其次,無論是包括1958年《小企業投資法案》、1978年的《稅收收入法》以及1990年的《移民與國籍法》在內的聯邦法律,還是加州對於競業禁止協議的禁止以及對專利保護法的嚴格執行,都為硅谷的技術創新提供了強有力的法律支持。

  而最後一點,也是古普塔認為最重要的,就是整體社會文化環境。硅谷對文化差異的包容,對言論自由的推崇以及不恥於失敗的寬容,吸引著每個有志於改變世界的創業者,這一點恰恰是“硅谷DNA”中最難以被復制的。

  在古普塔演講結束後,嘉賓們圍繞主持人提出的話題進行了對話,以下是對話節選:

  硅谷是否可以復制?

  譚秉忠:我並不認為硅谷可以復制,我們也沒必要復制個硅谷出來。我們正在步入一個“有硅谷,也有中國”的新時代。以後如果我們想真正瞭解科技創新,就既要瞭解硅谷,也要瞭解中國。

  古普塔:中國是全球第二大經濟體,有著龐大的互聯網用戶群。瞭解中國市場跟瞭解美國市場一樣重要。創業公司可以簡單地分成技術導向型和市場導向型,技術導向型公司有谷歌,而推特(Twitter)則是市場導向型。智能手機同時具備技術導向和市場導向特徵。中國的互聯網公司比如阿裡、百度等都是非常大型的公司,他們是技術導向型的還是市場導向型的呢?

  譚秉忠:我覺得他們(中國大型互聯網公司)是完全的市場導向型,硅谷的創新很明顯就是技術導向性。硅谷和美國公司的基礎研究都做的非常好,這方面中國的公司做的相對弱一些,但他們在商業開發方面非常強,也就是他們會吸收來自美國的先進技術,用一種完全不同的、市場導向的方式加以應用並創造新商業模式,比如微信。

  黃燦:中國互聯網公司的創新確實大多數是市場導向型的,這也許也是因為中國的基礎研究依然薄弱。在美國有斯坦福、UC伯克利等一流的研究機構研究出突破性的技術,但是在中國的話,雖然也有清華、復旦等高校的研究機構,但至今研究方面的突破還不多。

  譚秉忠:在美國,有相應的研究機構、社會環境等,這個大環境造就了創業公司。在中國則完全相反,技術研究、政策以及大環境支持力量相對較弱。但在過去的兩三年中,我們可以看到一些勢頭很強的大公司比如阿裡巴巴和騰訊在拉著政府以及研究機構、學術機構跑,這正好反過來了。也解釋了為什麽美國互聯網公司大多是技術導向型,而中國互聯網公司是市場導向型,中國正好走了另外一條完全相反的路。所以我覺得沒有必要復制硅谷,因為中國的創新正在走著一條不同的路。

  黃燦:風投機構面對的群體比較多元化,但中國整個社會對多元化的容忍度是很低的。而且值得註意的是,在中國,政府扮演了一個比較強勢的角色。中國是從計劃經濟時代走過來的,政府習慣於插手經濟活動,我們不能忽視“大眾創業,萬眾創新”熱潮中政府扮演的角色。我們需要註意的是,政府的角色在何種情況下會變成一種阻礙。

  在中國,競爭是發生在城市與城市之間的,北京、深圳、杭州等,他們都希望成為“中國的硅谷”,我們不可能將硅谷整個復制過來,而是要創造自己的特色,這一點政府也意識到了。

  滴滴並購優步中國是本土創新對“硅谷模式”的“反噬”嗎

  古普塔:也不盡然,優步是整個產業形態的創造者,具有先發優勢。優步在決定進軍中國市場之前,都忙於搶占整個全球市場。而中國的滴滴,印度的Ola,跟優步在美國一樣,都在自己的本土上有先發優勢。優步進入中國太晚了,但依然占了不小的市場份額,與滴滴並購之後,競爭變少,以後獲取的利潤會更多。滴滴在本土市場優勢,並不意味這滴滴比優步強,只能說明滴滴在中國市場比優步強一些。

  譚秉忠:我很同意古普塔教授的一點就是,這場並購絕對不是意味著滴滴贏了優步,但從另一方面來講,也並不意味著優步贏了滴滴。滴滴和優步現在處於“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狀態,這意味著“兩強”格局的來臨。一個目標是全球市場的硅谷創業公司,如果不瞭解中國市場,結果就會和優步一樣失去中國市場。在過去的幾年中,我一直跟硅谷的創業者們強調:如果你不瞭解中國,沒有抓住中國市場,那麽你就是將市場向對手拱手相讓。所以在未來,中國公司必須瞭解硅谷,因為很多基礎研究是從那裡出來的,硅谷也必須瞭解中國。在未來,可能會有兩個重心,一個是硅谷,一個是中國。中國的硅谷有可能會是任何一個城市,比如北京、杭州、深圳等。

  中國互聯網公司如何全球化

  黃燦:是的,世界級的科技公司不能忽視中國市場,中國公司是很善於同外來者競爭的。但是除了華為以外,我們並沒有看到能夠很好地將自己“全球化”的公司。中國的互聯網科技公司,怎樣才能成為真正意義上的全球性公司?

  古普塔:正如中國的公司忙著搶占中國市場,外面的公司如谷歌、優步,也在忙於占領全球市場。所以我有個問題就是,難道全球市場就只有美國和中國嗎?全球還有很大的市場是在中國之外的。

  科技公司正在漸漸“統治”美國市場,甚至全球市場,而這些公司是技術主導型的。中國公司大多是市場主導型,所以一個公司能占領中國市場,並不意味著能夠在全球市場占主導位置。

  譚秉忠:我同意你的觀點,中國互聯網公司大多不是全球性公司,但是美國的這些科技巨頭中,如果其中有一個收購了中國的一個比較領先的公司,這些巨頭之間的排名、格局就會被改變。

  黃燦:所以中國公司能不能全球化是很關鍵的,如果中國公司能完成全球化這個過程,這會改變整個市場生態。

  譚秉忠:可以看到的是,中國公司現在已經成為了能夠改變市場格局的“關鍵一票”。雖然中國公司要想完成全球化這個過程還需要很多年,但現在我們可以看到的就是,中國公司正開始扮演越來越重要的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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