负责对央行官员进行立法监督的人都知道,他们不愿意自己的权威受到挑战。大部分央行官员会捍卫他们秘密——他们的如同魔法光环般的口吐莲花,掩盖的是打着权力和术语幌子的平庸和胡扯。
因此,戏弄央行官员非常有趣。凯恩斯做过一件著名的事,戏弄1929-1944年在任的英格兰银行行长蒙塔古·诺曼(Montagu Norman)。20世纪70年代担任众议院银行委员会主席的赖特·帕特曼(Wright Patman)和亨利·罗斯(Henry Reuss)也对美联储主席·亚瑟·伯恩斯(Arthur Burns)做过同样的事。我知道罗斯很享受这样做;当时我是他的助手。
在我们那个时代,现代货币理论(MMT)的声音不但令在任央行官员睡不着觉,也让退休央行官员寝食难安。他们就像麦克白夫人那样一边大喊“该死的!”一边辗转反侧。
两个最新的例子是印度储备银行前行长拉古兰·拉詹(Raghuram G. Rajan)和英格兰银行前行长莫文·金(Mervyn King)。两人在最近发表的评论中,既有咆哮,也有屈尊(程度大致相当)但说得都是你很难表示不同意的陈腐事实。
但拉詹和金所面临的只是抽象的MMT。他们都没有引用,也都没有提到任何与MMT相关的人。
比如,金在开头写道,“如果你不能解释某个东西,那就用缩写。经济学中最新的缩写便是MMT——现代货币理论,或者换句话说,魔法摇钱树。”金提到有大部头解释MMT,如著名经济学教授史蒂芬妮·凯尔顿(Stephanie Kelton)的最新畅销书《赤字传说》(The Deficit Myth)吗?没哟。拉詹也没有提到巴德学院的帕芙丽娜·切尔涅娃(Pavlina R. Tcherneva)或莱维研究所(Levy Institute)的兰道尔·赖(L. Randall Wray)的著作。我在这里只是略举了三个MMT学派的重要成果。
两名MMT的领导鼓吹者是女性,这一事实也许吸引了读者的注意。特别是考虑到女性实践者在现代主流经济学中的记录,我们很难不把略去名姓的做法归结为用错了地方的绅士精神。我们宁可怀疑金和拉詹非常了解凯尔顿和切尔涅娃是谁。两人都是强大可怕的对手,正是那种央行官员通常害怕的类型。
金和拉詹都将MMT说成是低成本“印钞”的观点。在金的描述中,其思想是央行创造的货币可以“授予公众……让人们多花钱,从而提升产出和就业。”他接着又说,该方针已经尝试过,“从罗马皇帝、亨利八世和魏玛共和国,到当代的津巴布韦和委内瑞拉。”这听上去确实糟糕透了。
但如果你的记忆够长,可以回想一下2020年的多事之春,面临COVID-19灾难,美国放出2.2万亿美元新钞给公众,让人们多花钱,从而提升产出和就业。美国经济的2020年算不上多好;但也没有发生通胀暴增。美国没有变成津巴布韦,委内瑞拉或魏玛共和国。是否有可能,金没有注意到这一点?拉詹表现好一些,没有对津巴布韦那么严苛。
金和拉詹都抱怨MMT并非新事物,而这肯定“说明”了他们都没有做足功课。MMT鼓吹者的着眼点从来不是“新”。和他们的批评者不一样,他们明白“现代”和“新”并不是等价同义词。MMT中的“现代”的含义与凯恩斯在其1930年的《货币论》(Treatise on Money)中的用意相同,在这部著作中,凯恩斯描述了民族国家有一个特权,即定义受其法律约束的人来说什么是钱:“这一权利为所有现代国家所主张,而一些国家至少在四千年前便已主张。”有些悲哀甚至令人震惊的是,作为我在剑桥国王学院的同辈人,金竟然完全忘记了凯恩斯。
那么,什么是MMT?与金和拉詹的主张相反,这不是一个政策口号。它是凯恩斯或比传统理论的一个分支,包括了美国经济学家海曼·明斯基(Hyman Minsky)和英国财政部和剑桥大学的的韦恩·戈德利(Wynne Godley)这样的著名思想家。MMT描述了“现代”政府和央行实际如何工作,以及它们的资产负债表的变化如何映像于公众资产负债表——复式记账法在经济思想中的应用。因此,凯尔顿用通俗英语写道,政府的赤字便是私人部门的盈余,反之亦然。
MMT与凯恩斯异曲同工——主权发达国家的经济政策的合适目标是实现充分就业,保证所有需要工作的人有工作岗位。我参与了将这一目标连同平衡增长和合理的物价稳定一起写入美国法律——1978年汉弗莱-霍金斯充分就业和平衡增长法。这一政策目标被称为“双重使命”,有时在实践中能取得成功,后来成为美国的惯例。
简言之,作为一个通过好经济学变得流行、可及和民主的例子,MMT成为央行官员永远害怕的东西。
来源: James K. Galbrait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