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局】人工智能（AI）已成全球大勢，美國更視之為中美新興科技競爭的最前線。在去年美國大選結束兩周後，跨黨派「美中經濟與安全評估委員會」（USCC）向國會提交年度報告，首度建議國會設立和資助「曼哈頓計劃式項目」，務求確保美國在開發以認知能力全面超越人類為目標、具有龐大商業和軍事潛力的「通用人工智能」（AGI）上，可一直壓過中國並領先全球。以仿效二戰時製造原子彈的「美式舉國體制」來發展AI，並非異想天開，包括馬斯克等矽谷中人至少10年前已開始討論，類似構想近年走入政界，隨着馬斯克為代表的「PayPal黑手黨」跟特朗普走近並將進佔政府要職，來屆美國政府踏出「AI版曼哈頓計劃」的第一步，似是如箭在弦。
談到「曼哈頓計劃」（Manhattan Project），也許大家會立即聯想到荷李活鉅製《奧本海默》，惟原子彈研發不止是奧本海默的領導功勞，這項目本身由政府發起，集結美國頂尖科學家、工業巨擘以至軍方的舉國精英。「AI版曼哈頓計劃」如要成功，也離不開政府、學界、產業和軍方的有效協作。
外界所知最早有關「AI版曼哈頓計劃」的討論出自兩大科技巨頭——SpaceX行政總裁馬斯克和OpenAI行政總裁奧特曼（Sam Altman）。二人如今不咬弦是後話，惟美媒去年揭露奧特曼2015年曾向馬斯克提議種子創投公司展開AI領域的曼哈頓計劃，馬斯克回稱「大概值得討論」。奧特曼同年底在馬斯克等資助下成立OpenAI，憑ChatGPT打響名堂後，如今成為定義AGI願景重要推手。
USCC報告建議 首倡AGI
當年有關「AI曼哈頓計劃」的討論有何下文不得而知，但來到2025年，這構想肯定絕非空談。《華盛頓郵報》去年7月便披露，號稱「最親特智庫」的美國優先政策研究所（AFPI）正草擬一項影響廣泛的AI行政命令，涵蓋發起一系列「曼哈頓計劃」發展軍事科技，包括創立「業界帶頭」的機構、評估AI模型，並保障系統不受外國敵手影響。AFPI將有多名成員或相關人士進入政府。
到去年11月，USCC年度報告（執筆委員之一賀爾伯格現獲國務次卿提名）向國會提出32項建議，明言其中10項尤其重要，排第一的就是倡議「曼哈頓計劃式項目」發展AGI，旨在保持美國於這領域對中國的領先地位。USCC的建議令外界焦點放在像奧特曼、馬斯克以至Meta行政總裁朱克伯格等提倡的AGI。
然而，美國要以舉國體制開發這項理論上最高階版本的AI，仍有很大障礙，畢竟AGI仍是相當初步的概念。著名AI專家羅素（Stuart J. Russell）本周來港出席亞洲金融論壇時便指出，難以預期AGI何時可成功面世，惟如要超越現有限制，深度學習系統尤其是大模型仍需有真正的概念突破。
中美科技戰延燒 軍事應用關鍵
可以肯定的是，中美科技戰早已延伸至AI領域。諸如阿里巴巴和微軟等中美科技巨擘如今都加入戰場，部分如今最受注目的業界新貴都有其投資蹤影——中國有所謂的「AI六小虎」，即零一萬物、MiniMax、百川智能、智譜AI、階躍星辰、月之暗面；美國則由OpenAI和Meta的大型語言模型（LLM）GPT和Llama領風騷。
零一萬物去年由創新工場董事長李開復創立，以開發AI 2.0為目標，但今年宣布與阿里合作，先開發可賺錢的應用，暫緩追求AGI。李開復本周在亞洲金融論壇表示，預計美國繼續產出更多突破性AI技術，但中國企業將更快、更好地開發更具成本效益的產品和應用，「就像WeChat（微信）比WhatsApp優勝，TikTok比Instagram更好」。
然而，從USCC報告可見，「AI版曼哈頓計劃」重點還是軍事應用。在個別外媒發表的調查報道以外，中國目前如何在軍事層面應用AI並無太多官方信息，對比之下，美國明顯呈現政府、軍方和科技界的強烈共同意願。美國科技界代表是料在「特朗普2.0」發揮重要作用的「PayPal黑手黨」，其「頭目」蒂爾主導的Palantir本就以跟國防和情報體系的聯繫著稱，如今被認為另闢蹊徑研發AGI及其應用，《金融時報》指Palantir與其AI軍事應用競爭對象Anduril正研究聯同數十間初創科企建立聯盟，合作爭奪美國政府尤其是五角大樓的訂單，務求顛覆目前由波音和洛歇馬丁等數間大型國防承包商壟斷的局面，據報SpaceX和OpenAI都有意加入。
智庫專家：美須拿捏制裁力度 中盼撬美牆腳
古戎分析，美國如今在AI佔據全球領導地位並非偶然，而是自2020年以來吸引3280億美元（約2.56萬億港元）投資推動AI發展以及樹立敢於冒險文化的成果，惟AI科技的發展和擴散有可能削弱美國現有優勢。爭保領先地位，美國試圖打壓中國AI發展，包括全面封殺華為和擴大貿易限制到涵蓋中國頂尖AI科企。古戎指出，美國現時策略是押注不願加入其保護主義戰略的盟友和伙伴最終仍會選用美方科技產品，惟倘若美國監管機構過度追求控制，將有礙美國科技於潛在市場建立依賴度，甚至可能「趕客」利好北京。
中等強權避捲中美競賽 推動多邊監管
對比之下，中國會在「舉國體制」下大力推動AI等尖端科技自主，華為、中芯國際等在美方嚴厲制裁仍能取得突破便是例子。古戎認為，北京押注其舉國體制最終收益大於支出，並可吸引不滿美國貿易及科技管制的國家改用中方產品，從而開發新市場，惟北京加碼集中研發資源的同時，會更易受制裁影響。
談到日本、印度、法國和沙特阿拉伯等地區中等強權，古戎指這些國家對中美AI競賽喜憂參半，各國既想建立反映其語言、文化和雄心的AI主權，起步時卻或需依賴美方AI模型或人才，而基礎不足的國家會嘗試加強AI監管，爭取制訂全球標準。以歐盟為例，其全球首個完善規管AI法案去年8月上路，但前歐央行行長德拉吉質疑其監管條文過於繁瑣，會妨礙歐洲收窄跟中美的創新差距。
陳澍：美科技界欠團結 特定國防合作較易成事
對比拜登政府資助晶片界在美設廠，可以輕易鎖定業界龍頭台積電和本土巨擘英特爾來撥款資助，「特朗普2.0」在AGI研發上勢面臨遠更複雜的業界環境。美國策略諮詢公司美商亞洲集團（The Asia Group）香港及台灣董事總經理兼數位政策共同主席陳澍向本報表示，掌握AI關鍵技術的美國科企各有私心，較大可能出路是在政府主導特定國防項目「借將」合作。
OpenAI行政總裁奧特曼去年7月投書《華盛頓郵報》，將AI競賽套入「民主vs專制」的框架，主張AI未來必須由美國領導的志同道合國家聯盟所引領。陳澍指該文在美國政圈引起廣泛迴響，就連特朗普也認同奧特曼想法，即控制AI關乎意識形態和價值觀，誰能主導國際標準的設定權相當重要。然而，他認為美國科技界不夠團結，AI版曼哈頓計劃未必會一帆風順。
封閉式開源式AI角力未定論
陳澍指出，美國國內就政府應支持開源（open-source）還是封閉（closed-end）的AI展開角力，這牽涉奧特曼與Meta行政總裁朱克伯格的對立——前者主張封閉式AI較安全，後者旗下AI工具Llama則屬於開源。陳澍認為華府未有定論，但國家安全確是重要考慮——路透社去年大選前披露，跟解放軍有聯繫的頂尖研究機構利用Llama去開發有潛在軍事應用的AI產品，報道引起美國政界震動。
當年曼哈頓計劃只為了美軍製原子彈，但如今AI版曼哈頓計劃卻不限於軍事用途。陳澍同意這點會影響科技大亨們的合作意願，蓋因當前AI關鍵技術不在政府手上，而是散落民間，不同科技公司都有私心，未必肯分享核心技術。不過，他指如果有人牽頭發展相對小型、具有明確目標的AGI國防項目，當局仍有機會透過從不同科企「借將」來聯手實現。
（明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