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华】正值五一黃金周，粵東汕頭的塔山風景區近日熙熙攘攘，遊客多未聽聞，山上曾有一個旨在反思教訓、祭悼冤魂的文化大革命主題園區「塔園」。20年來從廣受關注到被圍擋、遮蓋，到如今剷除至毫無「文革」痕迹。消息透露，地方政府正進一步與企業合作，要把塔山打造成「玩具之城」創意旅遊項目，改頭換面轉型升級。
在紅日漸漸西沉的午後，記者來到了塔山腳下，景區已不再收取門票，只是盤山公路也不再允許汽車上去。好在山不高，10分鐘可登抵環繞水庫的主景區。塔園在主景區後山，2005年，十幾個小山頭構建了文革博物館、思安塔、明鏡台、史鑑山屋、碑廊、石筆峰等一批「景點」。
如今，塔園所在處變成了僻靜地段，「注意安全」的牌子敬告遊人小心財物。當天是周末，一對登山父子氣喘吁吁上山，問為何而來，答曰要登頂，他們不知道剛路經的天壇造型建築，曾是大大有名的文革博物館。
遊人不知文革館 周圍僻靜少人
2016年文革爆發50周年前夕開始整改塔園，當時包括文革博物館在內各項紀念設施被圍擋「裝修」，蓋以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中國夢等宣傳語。隨後有關展品、雕塑、建築被進一步清理。
近日所見碑廊已無碑，數十塊雕刻各界名人悼念反思文革字句的石碑全部搬走；博物館亦無物，館內清空，文字圖畫雕刻抹平；思安塔內首層原刻有富商李嘉誠等各界捐款芳名錄，如今變成了佛堂；原國家主席劉少奇、原澄海縣長余錫渠等文革蒙難者，及主力終結文革的葉劍英等的塑像也去向無蹤。
劉少奇葉劍英塑像無蹤 黑貓變白
塔園廣場最大的石壁「塔園魂」，原刻有「文革是內亂」的中共歷史決議字句，9年前已換上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石壁旁有黑貓、白貓石像，黑貓已漸掉漆變白。思安塔旁原有中共元老任重夷題寫的「要以史為鑒，千萬不要讓文化大革命的悲劇重演」石碑，變成假山石。文革博物館附近，豎有時任國家主席胡錦濤關於歷史觀語錄的石碑亦已移走。曾被視為塔園的種種「護身符」，最終伴隨塔園消失。
塔山所在的汕頭市澄海區蓮上鎮塗城村，雖然文革受害者眾多，不過記者遊覽期間，村民多不願談及塔園和「文革」話題。曾參與塔園志願工作的當地知情者表示，塔園後來對地方當局帶來沉重壓力，而塔山是塗城村的集體土地，「政治敏感」致該村不僅無法實現最初支持反思的意願，反而阻礙旅遊經濟開發。
該知情者透露，經多年「改造」後，政府決定招商引資發展塔山風景區，結合澄海「玩具之都」情況，以「玩具+文旅」模式搞「塔山玩具之城」項目。知情者認為當局以「玩具」替代「傷疤」做法，是判斷「負面」影響已差不多消除，可致力推動文旅，既恢復塔山地區旅遊勝地「原有面貌」，也徹底「去文革化」。
投資4.47億拓塔山玩具文創產業
店家：有景點還需有消費
今年1月16日，澄海蓮上鎮政府與中慶集團廣東分公司、廣東長和實業有限公司簽署「汕頭·塔山玩具之城」項目戰略合作框架協議，合作開發運營。據官方資料，項目計劃總投資約4.47億人民幣，號稱要打造國內首個玩具產業線下互動體驗文旅產業平台，將「有力推動塔山風景區的轉型升級」，也成「玩具之都」澄海玩具產業展示窗口。
具體規劃方面，項目在水庫兩邊岸上，分別打造潮汕非遺文化體驗、澄海玩具主題體驗兩大片區。非遺區有塔山古寺、潮劇館、粥舖、涼茶、文創等，玩具區有毛絨玩具咖啡廳、動畫時光隧道、積木餐廳等。部分是現有建築或商店改造。
對於政府開發塔山旅遊，山上一名經營茶寮的老闆表示，有景點還要有人消費才行，「你看，魚糧（供遊客投餵水庫魚）兩塊錢一包也沒人買」，此前一些景點目前經營維艱，上山必經的「未來世界」景點早已荒廢，「政府的話，先聽着吧。」
【專訊】塔園重點建築文革博物館早在9年前已清空，不過記者近日探訪時發現，在這個無名館的正門台階上，有人端放一束菊花，花漸凋謝，看來擺放已有數天，無人移走。花束上沒留片言隻語，但已被賦予某種含義。汕頭一名文化系統人員得悉後表示驚訝，私下直言在「5.16」文革爆發紀念日前夕，此舉不尋常。
汕頭所處韓江冲積平原罕見高山，小小丘陵地上的塔山，有小寺一座，上世紀曾是區內登山郊遊勝地。然而，塔山上也有文革武鬥遇難者亂葬崗。
2005年，七旬老人彭啟安利用曾任汕頭前常務副市長的政壇餘溫，奔走籌款，帶領志願者籌建的塔園落成，對外開放，旋即引起海內外關注。當時地方政府採默許態度，部分機關部門甚至私下支持，前汕頭市長李春洪參觀後為此題字「警示後人」；汕頭市政府2005年還把塔山列入市級風景名勝區，一度稱山上有文革博物館。
左派輿論質疑「揭傷疤」，彭啟安曾解釋是善意，是為悼念亡者、銘記歷史、汲取教訓，不讓文革悲劇再次上演。惟進入新時代，風向變。一直致力為塔園「正名」的彭啟安，也因年邁心力不足，決定「服輸」，2015年把塔園經營移交塗城村委，只求續存。他2023年初病逝，享年92歲。
展櫃文物銷毀 石書無字免改造
目前塔園變成普通的人造風景區，與歷史無關。文革博物館內黑色石壁上原雕刻的文革圖文影雕，被水磨石取代，展櫃裏的文革文物被銷毀，正面的巴金畫像已消失，地面都是建築老化掉下的碎片。
整個塔園沒有變動的景點只有石筆鋒，高聳的石筆和旁邊的無字石書故然。彭啟安生前說過，無字，寓意歷史要待後人書寫。
（明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