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猫时报讯】可怜的黎巴嫩(Haram Lubnan),仿佛收容邻国叙利亚战争所造成的100多万难民、经济自由落体和2019年冠状病毒冠病疫情还不够可怕一样,现在贝鲁特港所遭到的灾难性破坏,已经导致170多人死亡、6000多人受伤,以及约30万人无家可归,占该国总人口的5%。对于一个曾经将本国首都视为中东巴黎的国家而言,究竟怎样才能为这个悲惨的故事画上句号?
可悲的是,东方巴黎的形象早已荡然无存,摧毁它的是1975年至1990年内战、腐败和地区动荡。倒霉的政府在港口爆炸后宣布进入紧急状态,结果却是被迫面对高喊着al-shab yurid isqat al-nizam,即“民众要求推翻现政府”的示威者。这个革命口号在近10年前点燃了阿拉伯之春。
尽管现政府已经辞职,但民众的愤怒却注定会继续膨胀:8月18日,海牙黎巴嫩问题特别法庭将就2005年黎巴嫩总理拉菲克·哈里里(Rafic Hariri)遭暗杀一案作出裁决。伊朗和叙利亚所支持的什叶派民兵和政党真主党的四名成员,因轰炸哈里里车队而接受了缺席审判。判决结果原本于8月7日公布,但出于“对三天前贝鲁特毁灭性大爆炸无数受害者的尊重”而被推迟。
无论特别法庭的裁决如何,都会加剧政治紧张局势。被美国和欧盟列为恐怖组织的真主党,一直得到什叶派的广泛支持。真主党民兵比黎巴嫩政府军更加强大,而且在议会中还有强大的集团支持。
就像巴勒斯坦游击队的存在及其建立“国中之国”的主张,是挑起内战的重要因素,真主党的“国上之国”将引发黎巴嫩和外界民众的更多呼吁,要结束按照宗教派别,而非实际功绩来分配政治和经济权力的体制。
然而,这究竟是不是挥舞旗帜呼吁革命(thawra)的“民众”真正想要的东西?黎巴嫩一个世纪前才因为英法两国签署的赛克斯-皮科条约(Sykes–Picot accord),而从中东独立出来,而后逐渐成为基督徒、穆斯林、德鲁兹人和其他群体的混合体(约有18个教派获得正式承认)。1943年,当法国结束其国际联盟任务时,独立黎巴嫩的政治领袖公布了一项不成文的“国家条约”。根据条约规定,将由马龙派基督徒担任总统、逊尼派穆斯林担任总理,而什叶派穆斯林则担任议会议长一职。
就像黎巴嫩首任总理里亚德·苏勒赫(Riad al-Solh)所说的,这样做的目的是要“黎巴嫩化黎巴嫩穆斯林,以及阿拉伯化黎巴嫩基督徒”。基督徒要与西方保持距离,而穆斯林则要放弃将黎巴嫩作为阿拉伯民族整体的一部分。
这一切的初始前提是,基督徒和穆斯林拥有大致相等的数量。但黎巴嫩最后一次人口普查是于1932年进行,而且显而易见,从那以后的几十年中,基督徒已经成为少数。因为出生率较低、移民倾向较高(数千人在内战期间逃离家园),基督徒现在仅占黎巴嫩总人口的三分之一。
但是,如果结果可能引发另一场宗派战争,那为何还要调整制度来反映人口现实?结束15年内战的塔伊夫协定(Taif Agreement),仅仅在边缘问题上修修补补,赋予穆斯林与基督徒议会平等权,并且增强了总理的权力。
黎巴嫩示威者长期以来一直要求结束教派权力分享,同时结束一系列外国势力干预黎巴嫩事务,包括来自美国、以色列到叙利亚和伊朗的势力。他们取得的一个成功是,哈里里被刺所引发的国内和国际强烈抗议,迫使叙利亚于2005年撤出其部队。当时叙利亚对黎巴嫩的“保护”已经长达29年之久。
矛盾之处在于,示威者所谴责的体制,给予了他们一定程度的个人和言论自由,这在阿拉伯世界是极为罕见的。此外,当工作岗位有赖于任人唯亲时,终结这一体制可能会有损个人利益。由黎巴嫩一个智库进行的一项试验显示,70%的受访者同意签署请愿书,呼吁结束这一体制;但当参与者被告知他们的名字将会被公开时,这一数字下降到50%。
黎巴嫩一直是个脆弱的国家。1970年代,当我住在贝鲁特时,这座城市确实是国际化的“中东巴黎”,直到内战在外部势力的怂恿下,将其割裂成全副武装的社区。这种情况导致一个人身份证上所列的宗教信仰,可以决定其生死。
鉴于黎巴嫩人的精明老练和创业精神,人们可以想象,结束教派制度能够将弱点变成实力。但我对此表示怀疑。
在其他阿拉伯国家,宗教少数群体依靠独裁者来保护他们,而且像在伊拉克和叙利亚一样,一旦国家统一遭到威胁,就意味着他们苦难的开始。那些自认是腓尼基人而非阿拉伯人的马龙派教徒,会乐意接受黎巴嫩穆斯林的多数统治吗?什叶派会否接受黎巴嫩逊尼派作为霸主,后者现在得到了叙利亚逊尼派难民的支持。
真正的难题是加强问责制。可悲的是,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的军阀最终没有成为政治家,而是变成勒索保护费的黑手党徒,例如,停电让柴油发电机供应商能轻松赚到大把的钞票。可耻的是,自私的银行家和官方不愿保证实行紧急经济和金融改革,已导致与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的谈判陷入僵局。
黎巴嫩人理应过上更好的日子。他们将如何实现这一目标,却是个悬而未决的问题,在贝鲁特灾难发生后,回答这一问题会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困难。(联合早报)
作者John Andrews是《经济学人》杂志前编辑兼驻外记者,著有《冲突中的世界:了解世界动荡地区》(The World in Conflict: Understanding the World’s Troublespots)。
英文原题:Can Lebanon Rise from the Rubbl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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